本文以文化哲学的方法来审视开始于西方社会的现代历史变革对人类个体生存和审美一艺术活动的改变。
文化,在最广泛的意义上包括人类社会活动及其物质和精神产品的总和。实践是人类社会形成和发展的基础,也就是文化形成和发展的基矗在文化结构中,价值系统是核心。文化对于社会的统一作用,对于个体生存的行为规范和意义评估,都是以一定的价值系统为核心来进行的。然而,一定社会的价值系统,是在一定社会的生产力和生产方式的基础上形成的——一不同的社会生产力和中生产方式,构成不同的社会价值系统。正因为如此,才形成了不同文化的时代性和民族性。在这个意义上 尽管文化价值系统包接表现为观念形态,具有主观性,但归根结底,它是在实践基础上形成的,是实践历史发展的产物,因此是客观的。
构成文化结构的价值系统,包括相互联系的两个方面:其一是认识,即它要提供对世界、历史和现实的总体把握,让社会个体明白“身在何处?”其二是意义,即它要提供人生(人的社会活动的总和)对于社会整体和社会个体的意义,也就是生存的价值评估,使之明白“为何而生?”。价值系统的这两个方面,构成了个体生存的内在基础,并且通过哲学、宗教和艺术等精神形式,或观念地或象征地展现为社会存在的总体情态。个体生存的内在基础和社会存在的总体情态,形成了有传统递承关系的社会文化整体性,它就是人类栖居的文化世界,是保证个体与整体统一的文化前提。本文就是在这种社会文化整体性,即文化世界的意义上使用文化概念。无疑,这一概念是从文化哲学的角度来界定文化的。[1]
文化价值体系是实践过程中不同社会形态里“手段一目的”这一基本矛盾的集中表现。在古代(传统)社会形态中,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构成了物质生产与人本身发展的一致性,即物质生产是以人的再生产为目的的。与此相应,个人从属于天然的,或政治确立的共同体,因此,个体与整体、个性化与社会化尚未分离和对立。传统文化价值体系肯定并保证了这种以人的依赖关系为前提的社会统一性,并给予个体确定、连续的整体性价值观念。但是,古代文化的整体性是建立在生产力水平相对落后,即人的能力只能在狭窄孤立的地域施展的基础上的。随着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特别是随着西方社会海外殖民地的开发,人对自然的确定的依赖关系被打破了,随之而来的是人对社会共同体的依赖关系也被打破,进入了商品交换的生产关系,即现代社会形态。商品交换作为物质交往的基本方式,一方面把个体从对传统体制的人身依附关系中解脱出来,使之成为自由的个人,为他的才能的充分发展提供了政治前提,另一方面它(商品交换)又从物质生产中独立出来,成为一种独立的支配力量,使交换价值代替使用价值,生产代替人,成为目的。这种生产手段与目的的颠倒,形成了现代社会人的根本性异化(劳动异化)的根源。所谓根本性异化,即劳动的结果不是人自我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相反通过商品交换,转化成为压迫他自身的异己力量——资本。异化导致了手段与目的、个体与整体、个性与共性多种矛盾的并发,并且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日益激化。由此带来的一个基本问题是传统的文化价值体系的瓦解,个体生存因此失去了内在基础和整体性情态,而沉沦入孤独漂泊的心灵困境。 一、作为历史主体的自我
在非编年史的意义上,人类世界的现代历史运动发轫于西方,至远可以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文艺复兴是以科学和民-主为两大主题的,而归根到底,是“人的发现”。作为划时代的文化运动,文艺复兴的人学实质,不在于一般性地发现了“人”,而在于它开始了真正关于“人的自我意识”。一方面,它把人从中世纪宗教神学的符咒下解放出来,在向古希腊复归的行动中重申理性精神;另一方面,它对古希腊形而上学的超验意识进行了革命性清洗,第一次提出了主体性的要求。这两个方面构成了现代西方文化中的神学的解体和形而上学的危机。与此相伴随,通过启蒙运动的强化,德国古典哲学进行了康德开辟的哥白尼式革命(即主体性哲学的建立),并且以黑格尔的辩证哲学完成了这一革命。德国古典哲学是文艺复兴人学主题的引申和终结。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被称为辩证法的诞生地,向其中自我或自我意识是辩证思维的基本中介。在古典哲学所代表的终结形式中,文艺复兴的人学主题被展现为在世界运动中的人的主体性原则和在主体性活动中的自我意识(个性原则)。就此而言,所谓“人的发现”,就是对人的主体性的肯定和对个性的高扬。 与文化的人学运动一致的是西方资本主义经济的新兴和近代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当自我被确立为文化的核心范畴的时候,在现实的历史运动中,它实际上已经成为一个脱离了人生依附关系,摆脱了土地束缚的自由的资本主义开发者(甚至是海外殖民者)—一现代历史的主体。自由的观念首先是一个经济学观念,它前提性地包涵在商品交换的概念中,因为只有以拥有人生自由的个体存在为前提,商品交换才是可能的。可以说,正是自由的经济学基础,催发了自我意识的文化觉醒,而文化运动又反过来通过对形而上学和神学的革命为自我的历史主体性提供哲学保证和艺术表现。神学的瓦解、资本主义的新兴和自我意识的确立,是三位一体的运动,这一运动开始了世界文化一社会的世俗化进程,世俗化.对于作为现代历史主体的自我,既是它的可能,又是它的危机。世俗化的双重性根源于自我与神学的双重关系:从神学的解放和无神学的沉沦。因此,自我的现代命运必然是悲剧性的。这种悲剧性使自找别无眩择地投入历史运动的无限展开之中,而向无限性的投入,正是现代历史对于自我主体性的最本质的要求。在最根本的意义上,不是对于神学的反叛,而是现代历史的无限性内涵导致了世界文化一社会的世俗化。因此,神学的瓦解反而是无限性的世俗化的结果。 二、未定的历史与永恒的反叛
现代文化的反神学精神现实地展开为一场启蒙运动。但是,在在现代文化的意义上,启蒙并不是单纯地消除愚昧,而是内在地包涵着破灭以神学形式固定下来的一切既定体系和制度的动机。“因为神话不是别的,而是现在东西的封闭的内在性关联。”[2]可以说,启蒙就是由历史的既定(确定)性向历史的未定性的革命性转进,而且只有通过这一转进,启蒙才能完成它的反神学使命,才能把自我带入现代运动的无限发展进程中,自由、个性和发展才具有现实的可能性。现代历史所要求的独立个性根本地包涵了对历史未定性的认同。现代艺术作为现代史的先锋行动,它表现的前所未有的解放意义,不仅在于它是个性的全面扩张,而且在于它对未定的无限可能性的追求和开拓。因此,现代艺术成为人类空前广泛的试验和努力。现代艺术的反叛风格和整个现代史的“发展意识”是统一的。在这个意义上,自我作为现代历史的主体,既是被历史地先验地设定的,又是在历史中必然地未定的。历史先验地设定了自我承担现代历史的使命,但是这使命本身在现代历史运动中是未定的。这种未定性一方面形成自我最基本的生存情态,一方面构成了自我心理的无意识悬念。进入20世纪,这种悲剧命运的必然性产生了自我存在的本体论怀疑,因此,现代文化以现代主义的极端形式成为“我是谁?”的生存性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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